“你便看那,雷光乍現,天空烏云密布,黑云壓頂之下有一紅衣女子,她身上魔氣纏繞,雙眼赤紅宛若厲鬼。”
“山下之人看她,皆無人敢相信,此人便是他們的大師姐——俞朝皖,可她偏偏就是。便也在這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目光中,俞朝皖選擇將一切埋藏在心底,跟著魔頭計伏離去。”
“她知道這是條死路,但她走的義無反顧,也正是她,換來仙界千年和平。俞仙子大義凜然,視死如歸,不怕犧牲,這些年受盡委屈,仍堅持信念,這臨難不茍的節操實屬令人敬畏。她正是我們新一代修士的楷模啊。”
這說書者聲色激昂,使得聽者幾人涕泗橫流,更有修士暗自立誓像這位俞仙子學習。
而在其座下,也有兩人極其突兀,一個紅衣女子暗自悶笑,另一個青衣女子眉頭緊皺,在臺上說到最后時,更是直接一口水噴出來,接連咳嗽。
見影響到別人,她趕忙道歉,旁人也不好再說什么。
“喂,我說俞朝皖,真虧你能聽得下去。”說話之人正是蔣桐。
她輕咳一聲,瞧著俞朝皖聽得津津有味,伸手戳了下她肩膀。
俞朝皖這才回身,她單手支頭,赤瞳中興味十足,“因為真的很有意思呀。”
蔣桐只感覺尬到摳腳,一面又覺得,俞朝皖這人能聽下去,好像也真沒多奇怪,便湊過去低聲說道,“我是受不了了,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俞朝皖看也沒看,擺擺手依舊聚精會神地聽臺上人繼續講。
蔣桐沒想到自己能被這么輕松地放出來,趕忙起身就走,等出來才長舒口氣。
自上次陸存來已經又過了半年,她和俞朝皖一直南下游玩。
其實蔣桐一直在外面是有原因的。
這便是知道兩人在一起后,聞琛便叫嚷著一定要來見俞朝皖。
蔣桐:......
說實話,救俞朝皖這件事上,聞琛真出了不少力,更別說最后俞朝皖得以獲救的關鍵法器,守靈器,就是由聞琛煉制。
但是,這里還有個但是。
就是聞琛這人吧,也喜歡搞事,蔣桐的直覺告訴她,如果讓他和俞朝皖認識了,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自己。
于是便有了這一出,半年在外沒回家的旅程。
現在蔣桐靠在橋邊,拱橋下河流緩緩前行,湖面上三兩小舟飄過。
草長鶯飛的季節,淺淺清風拂過,空氣中帶著點點花香。
蔣桐微微側身,只好瞧見橋對面一對情侶,兩人不知在為什么爭吵,到最后惹得那女子接連落淚。
眼淚一出,剛剛還氣勢滿滿的男子頓時蔫了,滿臉慌張地道歉。
這下可好,女子的怒有了宣泄口,淚水決堤般止也止不住。
男子心焦,一連串惹人心跳的話往出冒,終于令女子笑顏重開。
話畢,又從小攤那買了束艷陽花,一朵朵開得正旺,紅粉相間煞是好看。
兩人相趕著離去。
買花的小姑娘順著街邊叫賣,當走到橋上時,蔣桐伸手攔下,遞過去五個銅板,卻只拿了一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,握在手中把玩。
她垂眼看著手中花瓣,卻是不自覺笑出聲來。
“話說,每次看到你這樣,都覺得很不可思議,果然戀愛中的女人就是不一樣。”
突然,旁邊傳來一熟悉的男子聲音。
蔣桐順著看過去,“梅宇,你怎么在這。”
梅宇從橋那邊走來,靠在一旁,“你可是躲得有夠遠,我還不能追過來了。”
說完錘了下她肩膀,“不是我說,你還敢在躲遠點不。”
蔣桐聳肩,“誒,梅宇,你該知道我躲得不是你,聞琛那個家伙,總感覺被他逮住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。”
“至于嘛你,他又不能把你怎么樣。而且當時可是多虧了他,你老這么心虛干嘛。”
“嘖,我這是心虛嗎,我這就是單純的害怕。”說完又嘟囔一句,“俞朝皖那個家伙要和他湊到一起,絕對要搞事。”
“你對聞琛也太沒信心了吧。”梅宇無奈笑道。
“我哪是對聞琛沒信心,我是對俞朝皖沒信心。”蔣桐坦然道,她眉頭微皺,卻也掩飾不住,每次在提起俞朝皖這個名字時,心頭生出的喜悅之情。
梅宇側身看她,不禁失笑,“蔣桐,你真的變了很多。”
“有嘛,我覺得到還好吧。”蔣桐念叨一句,“要說變了,可都要怪俞朝皖,和她在一起,真是一點也別想消停。”
她向后仰靠在橋邊,目光所致是那漫天白云,發出聲悠長嘆息,“啊,誰還記得我當年最初盼望的養老生活啊,現在遍地跟著跑,好想悠閑地睡個午覺。”
梅宇聽了沒說話,愈發覺得蔣桐的變化真是肉眼可見。
以前的蔣桐就像是天空中一朵云彩,永遠飄在空中。雖然她看似總在找地方養老,但她的心永遠都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,始終漂浮在萬里之外。
可現在的蔣桐,不論她身在何處,她的心已有歸屬之地,是她自己將風箏的絲線交給俞朝皖,甘之若飲。
梅宇轉身看著水面,與蔣桐一同享受這一刻的靜謐。
半響,蔣桐隨口問道,“就你一個人?沒帶念寧出來。”
梅宇沉默片刻,復才回答,“我當然不是一個人過來,念寧在南安宗跟著施復,沒帶她出來。”
蔣桐調侃道,“你說說,沒想到你竟是我們三人中最先有孩子的,這可真是...”
她話沒說完,感覺不對勁,站直身子看著梅宇,“你,剛才說,你不是一個人過來。”
蔣桐上前一步,“你和誰過來的。”
梅宇用一臉無法形容的表情看著蔣桐。
蔣桐頓時就明白了,“你和聞琛那家伙一起過來的,是不是。”
梅宇聳肩,更代表默認。
“你這家伙,怎么就站到聞琛那邊了。”蔣桐說完轉身沖著剛才那酒樓就走。
梅宇慢悠悠跟在后面解釋,“我可從來不站隊啊。”
后又嘟囔一句,“純粹是跟著來看熱鬧的。”
等蔣桐三不做兩步地回去,早已人去樓空,桌子上只多了杯還在冒著熱氣的茶水。
梅宇跟過來見蔣桐眉頭緊皺,忙勸解道,“蔣桐,你也倒不至于這么怕聞琛吧,他到底怎么著你了。”
蔣桐見沒找到人,這會也沒那么著急,又對上梅宇視線,解釋道,“他哪里敢怎么著我,我是怕他...”
梅宇湊上去還想再聽,蔣桐卻沒往下說。
“蔣桐,你這說一半留一半是怎么回事。”梅宇抗議。
蔣桐輕飄飄地回看他一眼,“你管我...”
“不是,所以到底是為了什么你一直在躲聞琛。”梅宇的好奇心徹底被掉起來。
這邊蔣桐已經知道聞琛和俞朝皖兩人去哪了,順著方向往過走。
梅宇跟在身后一直追問。
兩人順著往城外走,在竹林深處找到片莊園。
園子不算特別大,但勝在別雅,建筑匠心獨具,便有一種清幽感。
這正是蔣桐與俞朝皖最近住的地方。
蔣桐推門進去,梅宇跟在身后。
兩人剛一進去,便聽到熟悉的聲音。
順著望去,庭院樹下石凳上坐著兩人,一個是身著紅衣的俞朝皖,另一個是一身黑衣的聞琛。
見他們進來,聞琛率先起身,言笑晏晏地打個招呼,“呀,蔣桐,好久不見,真是巧呢。”
蔣桐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,最后還更是郁悶地直言道,“你明明知道我在躲你,還上趕著找過來,真是夠了。”
“喂喂,蔣桐,你這可不能卸磨殺驢,怎么說能救回來俞朝皖,我可是出了不小的力。”聞琛感嘆道。
一旁俞朝皖還在幫腔,準確地說是一本正經道,“桐桐,你這可就不對了,聞道友幫這么多忙,可不能這樣對人家。”
蔣桐瞥了俞朝皖一眼,卻沒從她臉上表情看出什么,只能先跳過這個話題,問道,“行行行,我的錯還不行。不過你們倆湊一起,有什么好聊的。”
說完又走到俞朝皖身邊,沖著聞琛擺手,“沒什么好聊的就趕緊走吧。”
那邊聞琛沒說話,俞朝皖先道,“誒!?別啊,我和聞道友聊得挺開心的。”
蔣桐可是半點不信,狐疑地看著聞琛。
聞琛笑瞇瞇回答道,“比如軒歷三百二十二年的時候。”
蔣桐眼皮一跳,軒歷三百二十年,正是俞朝皖假死后第九年,那時候的蔣桐上天入地都沒有找到俞朝皖的靈魂碎片,應該說已經在崩潰邊緣。
“嘖,聞琛...”蔣桐的呼喚當然沒有阻止聞琛繼續往下說,只聽他繼續道,“俞朝皖,我給你說,我記得有一天,好像是半夜,蔣桐突然跑到山上把我拉起來喝酒。”
“喝到后面就開始哭,邊哭邊說,我想想啊。”聞琛輕咳一聲,“我記得原話是,我從來沒想到我會有這么充沛的感情,我真的好愛她啊,俞朝皖,這三個字就像是刻在我的心頭。”
“誒!?是這樣嗎,可平時桐桐都不會說這么肉麻的話,感覺我們已經步入老夫老妻的模式。”俞朝皖轉身戳了戳蔣桐胳膊。
說實話,蔣桐已經渾身僵硬。
她承認那些話的確是她說的,可這不代表她能接受公開處刑。
再加上旁邊還有個躍躍欲試的梅宇,更是湊過來調侃,“沒想到啊蔣桐,我還一直以為你是比較含蓄的類型。”
“誒誒誒,夠了啊,我那時喝醉了,再說那時候...”蔣桐嘟囔一句,沒人聽清。
“喂,蔣桐你要這么說,那三二二年的事你怎么解釋。”聞琛湊到梅宇身邊,“那年她一直就住在我常寧宗,每天盯著我煉器,對就煉那個守靈器。梅宇,你說句公道話,我總要有休息吧。”
梅宇接連點頭。
聞琛一拍桌子,“你知道蔣桐有多喪心病狂嗎,她一見我休息,就湊過來給我講她們倆的愛情故事,逼得我最后實在沒辦法,才把她支出去找回光珠。”
俞朝皖更是來了興致,“桐桐是怎么給你講的,快說,快說。”
蔣桐著急了,摁著俞朝皖肩膀,“俞朝皖,你到底是哪邊的人啊。”
俞朝皖一臉無辜地回頭看她,“可是桐桐,我真的很好奇呀,誰讓平時桐桐都不和我說這些。”
蔣桐:......
蔣桐很不愿意承認自己根本招架不住俞朝皖的眼神攻擊,再加上還有虎視眈眈看笑話的那兩個人。
于是,眼不見為凈,蔣桐干脆走了,留那三個人在院子里隨便說去吧。
當然,走也走不了多遠,她只是到后面小竹林里坐著。
下午看了本書,最后睡著了。
等再醒來,竟已是圓月當頭。
蔣桐睜開眼還愣了下,她沒想到自己一覺竟直接睡到晚上。
她坐起來,這才看到遠處俞朝皖也盤腿坐在那里,皎潔的月光撒下來,在她身上鍍上層好看的銀色。
當發現自己醒來,俞朝皖側身看過來,那雙眼睛中滿是溫潤,猶如一汪清泉,看得蔣桐心頭一顫,心下生出幾分無措與不好意思。
雖說兩個人什么都做過,但這樣直白的感情在朋友面前被攤開,還是令她感到心下訕訕。
這會便也問道,“他們兩個呢。”
俞朝皖起身坐過來,“當然是安排在別院啊。”
又失笑道,“難不成還真要趕出去。”
“怎么不能。”蔣桐孩子氣地反駁道。
俞朝皖湊上去,下巴抵在蔣桐肩膀,氣息吞吐打在蔣桐鎖骨上,她喚了聲,“桐桐。”
“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。”俞朝皖道。
她一手把玩著蔣桐左手,兩人十指相扣,能感受到蔣桐微微顫抖了一下的手指。
空氣中只剩一片沉默。
蔣桐心頭感嘆一句。
原來,我竟是在害怕嗎,對那片過去感到害怕。
之前所說一切只是借口,真正原因是,她的內心依舊在害怕。
距離她重新擁抱俞朝皖,已經過去半年,我還在害怕嗎。
承認這件事,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難。
于是,蔣桐垂眼看著兩人緊握的手,脫口而出一句,“抱歉。我...”
她的話沒說完,因為俞朝皖湊上去,堵住了她的唇。
兩人氣息交纏,這是個很淺很淺的吻,兩人的嘴唇只是在輕啄對方,像兩條親吻魚,這個吻,更多是安撫。
片刻后,俞朝皖退開,“桐桐,我在這里,我永遠在這里。”
她看著蔣桐,心下涌上萬千思緒,最終只剩下心疼。
那三十年,她靠著守靈器留下一縷神識,用了三十年的時間,渡過九九雷劫重塑肉身,終于回到這個世界。
這三十年,只有她一個人呆在那片空間,也是孤獨的。可那個時候,她更多心力都放在修煉上,這樣就能早一點,再早一點回來,回到桐桐身邊。
所以,那時候在俞朝皖面前,永遠都拴著根香噴噴的紅蘿卜,逼著她勇往直前。
然而,蔣桐不同。
她的三十年一片迷茫,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自己已經死了,什么都沒有留下。
所有證據都表面,你蔣桐,救不了俞朝皖。
所以這三十年,蔣桐是個失敗者。
直到俞朝皖重新回來,蔣桐當然高興,這一切對她來說就像夢一樣。
可隨著時間流逝,那種玄妙的虛幻感便總伴隨在她身邊,如影隨形。
其實,事情倒也沒有俞朝皖說的那么嚴重,虛幻感的確存在,但蔣桐是能分清的。
自己抱著的人不是夢,是真實存在的。
她低頭又吻上俞朝皖。
她撬開俞朝皖牙齒,兩人舌尖碰在一起交纏,黏膩的水漬聲在兩人耳邊響起,帶著俞朝皖一聲嗚咽。
很快兩人位置發生變化,不過眨眼間,被壓在躺椅上的人變成俞朝皖。
此時她眼尾泛紅,白玉如瓷的臉頰被身上之人捧起,輕輕摩擦。
蔣桐微微退開,身下俞朝皖紅唇微起,漏出一小節若隱若現的紅舌,宛若一朵灼灼其華的牡丹躺在自己身下,任君采劼。
“很是過分啊,師姐。”蔣桐嘟囔一句。
俞朝皖便笑了,她挽著蔣桐手心,稍稍用力,“過分的人是桐桐才是吧。”
蔣桐又俯身下去,耳鬢廝磨間她道,“聞琛來的真正目的肯定和你說了。”
說完心下愈發不滿,惡狠狠地在俞朝皖鎖骨上啃了一下。
輕微的刺痛更讓俞朝皖笑出聲來,她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,“桐桐你在說什么,我聽不懂。”
蔣桐舌尖舔了舔自己啃出來的那抹紅痕,換來俞朝皖一聲驚呼,“我躲聞琛是因為他自從知道我穿越回過去,就開始研究時間特性,后來知道我曾經見過另一個世界的你后,更不消停。”
“所以呢...”俞朝皖道。
“所以,他知道找我行不通,但是找你就不一樣,你肯定也想去看看另一個世界的我們。”蔣桐肯定道。
俞朝皖臉上只剩下笑,也代表默認。
“所以說,師姐真過分,拿準我無法拒絕你。”蔣桐悶悶道。
“那沒辦法呀,因為真的很好奇,想去見見她們。所以拜托了,桐桐。”
蔣桐趴在俞朝皖身上,抬頭看著她,“那這樣,我可要從師姐身上拿到相應的報酬。”
俞朝皖摟上蔣桐脖頸,“啊,那就請桐桐手下留情哦~”
今日,月亮很圓,便又是一個不眠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