焦小六一人被留在了客棧之中。
南宮騖等三人準備了食水,便要出發。
金遠邦等人見了,自然是十分驚訝。
其中一人站出來,攔住渡苦道:“渡苦大師,他們凡人自尋死路,你又何苦搭上自己的性命。如今尚是旱季,死氣風本就頻繁,這種連續三四個夜里不曾起風已經是極為罕有了,你這時候去,正是要撞在風口上。”
渡苦卻只是念著佛號。
那些人見勸不動和尚,便又怒目向徐不疑等人,道:“你們帶了這些凡人來搗亂,倒是要大師給你們收拾爛攤子,也不知道羞愧的嗎?要是大師有所損傷,你們承擔得起?”
南宮騖斜眼看了這些人一眼,道:“那你就讓大師不要去,我也不稀罕他去。”
渡苦聽言卻是面帶微笑,并不曾動搖。
此時,徐不疑出了聲,道:“走吧。”
怪石林在東北方向,一路過去,都是戈壁沙灘,沒有遮蔽。
客棧眾人站在客棧樓上望去,只見三個人在黃沙之中慢慢前行,不多久就變成了三個小點。
金遠邦未料到竟是此種發展,雙手不覺緊握成拳。
身后他同伴還道:“本看這個南宮騖有點本事,還道結交一番也未嘗不可,等到雨季一起進了生死城,相互之間也能照應,誰知道他這樣不識抬舉。”
“老金本都打算低低頭,將當初那事就此揭過了,誰能想到又來了這一出。”
“還說趕走那凡人呢,結果凡人倒是留了下來,不該走的偏走了。”
金遠邦冷哼一聲,說:“自己犯蠢又能怪得了誰。等到雨季我們入城,指不定還能在路邊看到他們幾人的白骨。”
“只是渡苦大師可惜了……我們如今客棧里的這一批人,只有他曾經去過生死城,我還指望到時候能多多仰仗他。”
想到這里,眾人都頗感到遺憾。
在王宮遺址尋寶不是易事,許多人因此喪命不說,便是能有運氣成功逃離,也都染上了沉重的尸氣,像他們這樣的練氣修士,不修養上個十幾年是別想恢復了。
然獲羊王宮的珍寶實在是太過動人心魄,便是親身來不了,也無人愿意就這樣放棄。加之形勢一年比一年糟糕,距離生死城比較遠的獲羊王宮遺址,早已經被這些尋寶之人給翻了個遍,連每一塊磚都曾被仔細地搜查過了,如今想要找到寶貝,就得去距離生死城更近的地方,自然也就越來越危險。
如今在這里匯聚的修士,之中許多都曾有親友師長去過生死城,并將進入生死城的秘訣告知于后輩,后輩又各召集同伴到此,慢慢形成了一年一度的尋寶潮。
渡苦曾在幾年前去過王宮遺址,似乎是因停留時間比較短,故而沒有染上許多尸氣,恢復后便又來了。他總是勸說眾人不要涉險,見勸不動,便只能同意加入其中。
這些人經常私下議論,道連清心寡欲的和尚都動了貪念,更可足見獲羊王宮的寶貝如何珍貴,如何值得冒險。
“老金,他們嘴上說是去找人,會不會是直接去了峽谷?”忽然有人道。
獲羊王宮的遺址就在峽谷之中。
這一提醒,周圍人都心中一驚:“可如今還沒到雨季,若是起了風,他們怎么可能扛得住!”
“渡苦和尚本就有避風的獨門功法!”有人道,“若不是如此,他怎么可能短短幾年就除去了尸氣,又能去往生死城了!”
一群人捶胸頓足,道:“糟糕,只怕要讓他們捷足先登了!”
三人前行,不多久就見怪石林聳立在眼前,遠看不覺得,近看才發現,這怪石林的石頭高聳入空,仰頭不見其頂,中間風蝕出孔洞,看起來如同鬼魅一般可怖。
南宮騖問:“既然這石林有詭異,為何不繞過去?”
渡苦搖頭,道:“這怪石林遠看不大,實則蔓延不知其遠,其盡頭處已入無人之境。加之雨季只有短短三個月,迄今為止,不曾聽聞有人成功繞行。”
由渡苦帶路,三人步入了這石林之中,一時天色都昏暗了不少,乃是因為石柱高聳,遮擋了日光。
不知不覺,三人已在怪石林之中走了很遠。
南宮騖一路一直十分小心觀察,先是看周圍石頭,卻發現這些石頭形狀十分奇特,哪怕是偏離一點,看上去都與之前所見截然不同,又加之它們都長得毫無規律,想要記住簡直難如登天。
南宮騖便又用頭頂的日光辨別方向,太陽總不會指錯方向。
只走了百十步,他又很快發現了不對。
南宮騖面色一冷,問前方渡苦道:“日光的方向在變化?”
渡苦點點頭,道:“正是。在這怪石林中,日光是辨不了方向的,許多人正是不知這點,反被困住了。”
“這是為何?”
“日月精華本也是靈氣,風煌境六氣崩潰,越是靠近獲羊王宮,這崩潰便就越是顯著,因氣而動,并不奇怪。”
南宮騖皺起了眉:“既然連太陽都不能指明方向,不知道大師又是用什么辦法來分辨我們該走哪條路?”
“看沙子。”回答南宮騖的并不是渡苦,而是徐不疑。
南宮騖驚訝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渡苦和尚的笑跟長在了臉上一樣,便是面露訝異也是帶著笑的:“徐施主是從何得知?”
徐不疑停下腳步,道:“沙潮。”
若是一直前行,便不覺得,但只要小心觀察,便會發現這些沙子并不是胡亂散落,而是隱隱地像是浪潮一樣在輕輕涌動,那波紋微不可察,但修士五感靈敏,覺察到其中變化并不是什么難事。
南宮騖看了看這些沙子,道:“所以,只要知道這個關竅,走通這怪石林也就輕而易舉了。只是這沙潮又是如何形成的?難不成這沙子下面還有暗河?”
他想了想就搖頭,若是還有暗河,風煌境怎么還可能干旱成這模樣。
渡苦道:“非是暗河,而是靈氣。生死城一直在吸收周圍靈氣,使得六氣殘缺不全,死氣風便是殘缺六氣之中而生。所謂一者盈,一者虧,故成潮汐,這些沙子正因被靈氣牽引,所以才呈現了此般形狀。”
南宮騖聽到這里,忽然一笑,說:“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。死氣風沉重,是往下走的,所以并不像這沙潮一樣乃是以生死城為中心。這沙子不跟著風走,反而能夠形穩定的潮汐,是不是說那在地下像是暗河一樣牽引它的力量要比地面上的風更強?”
聽到此話,渡苦停下了腳步,嘴角的微笑也微微有些凝滯。
“我猜……”南宮騖道,“這生死城,應該在地下。”
片刻靜默之后,渡苦露出笑容,道:“南宮施主聰慧如斯,貧僧自愧不如。”
聽到渡苦稱贊,南宮騖也不覺得有什么得意,他看了眼徐不疑,見徐不疑也無甚表情,便又說:“只是隨便猜猜罷了,反正也不難。那地方總是要去的,徐不疑,對不對?”
徐不疑點點頭,道:“此事一畢,就可出發。”
眼看是阻止不了這二人去生死城了,渡苦和尚心中嘆息,又想起什么,問:“兩位施主,似乎并不懼怕死氣風?”
南宮騖由徐不疑傳授了破障劍法,心中自然是十分想要炫耀,要知道這可是傳自滄溟劍宗青陽峰的功法,其威名他雖然不清楚,但在修仙界怎么也應該是如雷貫耳的。
只是不便同人講太多,便道:“我所練劍法,專克邪祟。”
——雖說這破障劍法的第四式,南宮騖今日黎明才將將練成。
和旁人不同,越是到了緊要的時刻,南宮騖反而會變得愈加冷靜,就如越是到了生死攸關的最后一招,他總是能比對手做出更準確的判斷。有的天才是悟性極好,學什么都極快,有一種天才則總能在危急時刻突破自己,而南宮騖,簡直是老天偏愛,眾生嫉妒,他是二者兼有。
只要到了最后關頭,他做任何事的效率都會被提高到極限——他自有記憶以來,只要是一心想做成什么,就一定能夠做成。
經一夜過去,他的破障劍第四式果然練成了,就同從前一樣,他自己甚至都毫無驚喜之感。
因剛練成,他就難免有些手癢,總是忍不住將破障劍氣在手指之間彈弄,就仿佛在盤弄什么玩物把件,手指之間有隱約的金光閃動。
他有意無意,問渡苦道:“那渡苦大師又是為什么不怕死氣風呢?還是說想要效仿佛祖割肉喂鷹,所以以身殉道也無妨了?”
渡苦聽到南宮騖有此問,不由一愣,他回了一笑,道:“貧僧自然也懼怕,但尚能應付,施主無需擔憂。”
南宮騖心道,誰擔憂你了,我只是怕你落入險境,反要連累徐不疑。
徐不疑仿佛看穿了南宮騖所想,道:“練氣期還不曾洗髓伐筋,身體羸弱,故會被流散尸氣所傷,升入筑基則再無此憂。”
南宮騖心中一驚,猛地看向渡苦——徐不疑從不說多余的話,她突然提起,自然是有所指。
渡苦輕輕苦笑,道:“徐施主慧眼如炬。”
他承認了——他竟已是筑基期修士!